折線之下

張貼日期: 2022-11-10 00:11

分類:愛情短篇故事

折線之下

文/舊金寶

1

上學時每次寫自我介紹,林旅都不知道怎麽開頭——

她的媽媽是大明星,爸爸是世界冠軍,她出生在忙碌的世紀之交唯一一個沒有國家大事的平凡日子,所以她那張新生的皺巴巴的小臉幾乎登上了當天各家華語報紙的頭版頭條。

五年後,父母離婚,她又跟著蹭了一次頭版頭條。

把這種東西寫到自我介紹裏未免太招搖了,但除了這些,關於她自己,又實在乏善可陳。

她的姥姥姥爺都是印刷廠退休職工,他們喜歡把報紙的頭版頭條叫“折線之上”——報紙朝外那麵對折線的上麵,無須打開報紙就能一眼看到的內容。

林旅小的時候,姥姥姥爺經常教育她:“一個人出生時登上折線之上沒什麽可驕傲的,去世時的訃告能登上折線之上才能證明你一生的成就。”

兩位老人是怕林旅自視甚高、心浮氣躁,但在養育外孫女的過程中他們漸漸發現,這個女孩可能恰巧需要的就是一些浮躁。

林旅平凡且甘於平凡,她泯然眾人的外表經常被媒體當成她媽整容的證據。從小到大,她學習成績一般,文藝和體育天賦也不出眾,性格不算外向也不算內向,朋友不多卻也沒被霸淩排擠過。

在林旅身上,姥姥姥爺找不到一點折線之上的氣質。他們曾經養育了一個熠熠生輝的女兒,對於撫養一個過分普通的外孫女,反倒沒什麽經驗。

林旅二十二歲那年,大學剛畢業就打算結婚了。對方是她的大學同學,兩個人是在社團組織的聯誼會上認識的,抱著談戀愛的目的相識,又抱著結婚的目標交往,按部就班,講不出太多浪漫的故事。

認清了外孫女的平凡的姥姥姥爺覺得兩個孩子倒也算般配,雙方家長見麵吃了一頓飯後,各出了一半錢,就準備給孩子們買婚房了。

這段長達四年的校園愛情的唯一一次意外就發生在兩個人去看婚房的路上。那也是極為普通的一天,已婚的明星沒出軌,未婚的明星沒官宣,秉著不能讓老百姓沒瓜吃的職業素養,娛記們又想起了林旅這個“備胎”。

林旅倒是從小到大被拍慣了,她胖一點被娛記偷拍到,會說她遺傳家族疾病在接受激素治療;她瘦了呢,又說她叛逆學壞有不良嗜好。不光她習慣了,她從幼兒園到高中的同學也都習慣和她一起同框入鏡了,她的初中同桌還因此成了網紅。但偏偏大學四年,內娛圈風雲迭起,天天瓜熟蒂落,娛記們用不著她這個備胎,她的未婚夫也就沒受過這種曆練。

所以,沒見過世麵的未婚夫一發現娛記把林旅和帶他們看房的中介小哥捏成了一對,就受不了了,內心崩潰了,兩個人的婚事也就告吹了。

結不成婚也就沒必要買婚房了,但林旅心急的姥爺已經訂了一米二的大魚缸打算在外孫女的房間養魚養花悠悠閑閑地過退休生活了。林旅也大了,不想再讓姥姥姥爺天天操心她的一日三餐了。

她想租間房搬出去住,於是又找到了之前帶她看婚房的那個中介小哥。

中介小哥叫紀蟬,是個好看的小夥子,五官端正,一臉書生氣,個頭也比林旅的前未婚夫要高,在那張照片裏確實更顯眼。林旅要不是有星二代光環,和他相比,其實更像路人。

林旅提前給紀蟬打了預約電話,但去門店找他那天,還是等了半個多小時,紀蟬才有空接待她。

“對不起啊,照片那件事肯定影響你的生活了。”林旅先道歉。

紀蟬把胸卡和領帶隨手往背上一拋,彎腰給林旅倒茶:“沒事!我又沒女朋友,沒啥影響。而且托您的福,那個烏龍爆出來後,好多客戶指名點我呢。”

看婚房那天是周末,紀蟬沒穿製服。今天他整整齊齊穿著中介的黑色西裝,但還是擋不住臉上的書生氣,和周圍的其他同事之間好像有堵牆。

這也是林旅再次選擇紀蟬的原因,他不會說中介的那些話術,雖然他肯定也是要賺她的錢的,但起碼她能聽懂他是從哪兒賺她的錢。

“他們指名找你,是以為你真是我男朋友嗎?”林旅好歹也是星二代,啥明星她都見過,和多帥的男生說話她也是不怵的。

“對對對!”能找到瓜主一起吃瓜,紀蟬也是不亦樂乎,“好幾個人問我,你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哈哈哈!”

林旅十六歲時在學校籃球場打球,一陣風吹過,把她寬大的校服上衣吹得鼓了起來,恰巧被娛記拍到,她“未婚先孕,少女媽媽”的謠言就人盡皆知了。

“哦!原來孩子的爸爸是你啊!孩子六歲了,該上小學了,有時間跟我去派出所給孩子上個戶口呀。”林旅放下茶杯,開玩笑。

紀蟬接過玩笑,流暢地過渡:“沒問題!咱先去給孩子看學區房!”

2

兩個人還是去了之前看婚房的那個小區,林旅很喜歡這個小區的房子,覺得安靜,離姥姥姥爺家也不遠不近,有什麽急事她能及時趕過去,卻又沒近到姥姥可以每天三頓過來給她做飯。

租房的要求她昨天已經報給紀蟬了:安靜、幹淨、采光好、有全套家電家具、裝修可以簡單但不能老土。

本來她是打算畢業就結婚生孩子做個家庭主婦的,所以對事業一直沒有規劃。現在婚結不成了,她想了想,她最適合幹的,可能是做個視頻博主。畢竟,她有祖傳的粉絲。所以,她想租套安靜采光好的房子,布置成視頻工作室。

“房租上有要求嗎?”昨天紀蟬在微信上問她。

“沒有,反正都是我爸媽的錢,哈哈哈。”她回。

“行,咱投胎技術好,花爸媽的錢,不丟人。對了,為什麽不幹脆讓你爸媽給你買套房呢?之前看的那套房你不是還挺喜歡的嘛,買房我還能多抽點成。”紀蟬問。

“我看個房就得上熱搜,買房還不得上頭條?”林旅打了個哈哈。

其實她爸媽提過好幾次給她買房的事了,隻是提的時候她不想買,她想買的時候她爸媽又不能給她買。這涉及很多很複雜的財務稅務問題。她從小就覺得,自己的家不像家,像個公司。爸媽是董事長,姥姥姥爺是雇來照顧她的保安保姆,什麽事都得提前申報層層審批,隻有娛記偷拍編排她的時候不用提前和她打招呼。

紀蟬根據林旅的要求幫她選了五套房,林旅看中了其中的兩套,一套稍微便宜點,另一套貴點。

“你推薦哪套?”她問紀蟬。

“7棟12樓那套。”就是相對便宜的那套。

“你不用幫我省錢。”林旅心裏更偏向貴的那套,客廳有個超大的落地窗,拍視頻采光會很好。但便宜的那套廚衛設施很高檔,她也舍不得。

“有落地窗那套你別看現在安靜,一到晚上八點就有大媽在樓下跳廣場舞,保準你在客廳看電視都聽不清。”手裏的每套房子,紀蟬都會分不同時段來踩點調查。

這句話幫林旅下了決心,她定下了便宜的那套。和紀蟬回門店簽合同的路上,她揶揄紀蟬:“人家是三句話讓人花十八萬,你是一句話少賺五千。”

“小姑娘,你想簡單了。”紀蟬鬆了鬆領帶,他那張書生氣的娃娃臉可不夠格喊林旅“小姑娘”,“你租的那套房的房東是這一帶的樓王,我幫他租出這一套房,以後他的房源就都歸我了。”

“你跟誰都這麽實在嗎?”林旅當然知道中介不會幹不掙錢的買賣,但她還是有點好奇,好奇紀蟬這樣的人怎麽會選擇幹中介。沒有說中介不好的意思,但從第一次接觸,林旅就感覺紀蟬有種極為適度的聰明和善意。他的這兩種特質沒有形狀,仿佛放在哪裏都剛好合適。

“這不是實在,是一種技術,真正的技術不需要浮華的包裝。”紀蟬適度地自我吹噓了一下。

一周後,林旅拎包入住新租的房子,然後又用了半個月布置房子,購買攝影、剪輯設備。做好一切準備工作後,她選了個平台,注冊了一個賬號,發了第一支視頻試水。

她沒實名認證,就是想先看看水花,試試平台的用戶活躍度以及自己最強星二代的光環有沒有過氣。

第一天,她的視頻點擊量不高,但第二天就被衝到了平台首頁——畢竟她是登上過折線之上的女孩,隻要有一個人看過她的視頻認出了她,就會一傳十、十傳百,然後那些她的黑子和她爸媽祖傳的粉絲就會開始在評論區掐架,一夜掐出上萬條評論,想不火都難。

但林旅沒想到的是,最大的“水花”是在第三天出現的——孟姨聯係她了,讓她馬上把視頻下架,把賬號也刪掉。

孟姨是林旅爸媽共同的經紀人,她爸媽離婚後仍有很多商業合作,都是孟姨幫著處理的。每次林旅被偷拍被造謠,也要孟姨公關擺平。可以說,在林旅家這個“公司”裏,孟姨就是CEO。

“小林林,你想拍視頻怎麽不早和我說,去年有好幾個平台都想邀你入駐,人家會給你配齊專業團隊,連視頻題材都不用你自己想。但今年還是先算了吧,今年是你媽媽轉型路上最重要的一年,一步都不能走錯。林林你從小就是個乖孩子,今年咱就先低調點,好嗎?”

孟姨是看著林旅長大的,據說當年林旅媽媽剖腹產的日子都是孟姨給選的——“就今天剖,剖完肯定能上頭版頭條!”——這句話讓孟姨一戰成名,奠定了她華語娛樂圈頂級經紀人的地位。

“林林,孟姨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要不咱出去散散心?覺得哪兒待著舒服,住個一年半載的也沒事。正好,你爸最近有一筆代言費入賬,財務那邊都處理好了,你看上哪兒的房子,要多少錢,孟姨立刻打給你!”即便是頂級經紀人,也喜歡用“大棒+胡蘿卜”的經典話術。

林旅從小就目睹孟姨扭轉乾坤,她不是乾也不是坤,很清楚自己誰也拗不過,也就不做無畏的掙紮了。

“行吧……那,孟姨,我媽今晚有時間和我視頻嗎?”小時候,林旅每周能和她媽打個電話,現在每周能和她媽視頻一次。但和其他事一樣,都要預約。

“最近夠嗆,你媽不是接了托導的戲嘛,她現在正沉浸式學習意大利語,不聽一句中文,也不和人說一句中文。”

“那我爸呢?”

“你爸又接了個新代言,正減脂增肌呢。你知道他戒碳水時有多暴躁,你可別去碰那個火藥桶。”

“孟姨……那行,你先忙,我不打擾你了。”

林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不是完全沒脾氣的麵人,她剛才就很想問問孟姨,那個偷拍她看房的娛記是不是經紀公司安排的。因為就在她上熱搜的第二天,她爸爸的新代言就蹭著她的熱度也上了熱搜。這種把戲她早已見怪不怪,天下哪那麽多巧合,互相利用的家人也不止她一家。

她剛才是在氣頭上,心想幹脆就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得了,大家撕破臉誰怕誰啊。但冷靜下來想想,又何必呢,反正孟姨也不會承認。

她的家庭是個用謊言鑄成的鋼鐵城堡,無堅不摧。

3

通過無數次與孟姨、父母交涉,林旅終於得到了教訓:如果每次的結局都注定是她要受委屈,那她起碼要讓自己的錢包不受委屈。

用紀蟬的話來說,投胎是個技術活,她靠自己的技術花父母的錢,不丟人。何況她的父母,一直以來,能給她的,也隻有錢了。

林旅找孟姨要了一大筆錢,但她沒出國去玩。姥姥姥爺都老了,她不敢離家太遠,她要替她媽照顧好兩位老人。但她總歸要給自己找點事幹,參考了別的像她一樣一事無成的星二代的生活後,她覺得開家火鍋店是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她第三次找到紀蟬,讓他幫自己尋覓一個合適的鋪麵。

“為什麽要開火鍋店呢?”紀蟬好奇地問。

“因為火鍋店不需要廚師,品控比較好把握,利潤也更高。這種重口味的東西,就算不好吃,也不會太難吃。”

“怪不得明星都愛開火鍋店!今天你給我上了一課,沒用的知識又增加了!”

林旅被紀蟬誇張的表情逗笑:“那你想不想知道明星會不會打嗝、放屁、上廁所呢?快問我!快問我!”

“你還別說,我小時候真以為明星是不會放屁的。別說是明星了,當年我最喜歡的幼兒園阿姨在盯著我們午睡時放了個超響的屁,那一瞬間,我覺得我的世界都塌了!”

林旅笑出了眼淚。她身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對她的身份習以為常的人,一種是總是以獵奇的眼光揣測她的人。紀蟬卻是第三種,他既對她保持著善意的好奇,也尊重她的一切權利和隱私。每次和紀蟬聊天,她都不想停下來,想讓這難得的愜意持續得更久一些。

紀蟬很快幫林旅找到了價格、地段都很合適的鋪麵,租房隻是開店最簡單的第一步,之後還有很多麻煩事等著林旅自己處理。

林旅開店本身就是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幹,所以她倒不嫌麻煩。但姥姥姥爺對這個無任何過人之處的外孫女不太放心,找了個有開店經驗的親戚來幫她的忙。

“花錢的事還是要找自家人,血濃於水,隻有自家人才不會坑你騙你。就像你小時候,你媽要給你找保姆,我和你姥姥就不同意。錢又不是大水衝來的,為什麽要便宜外人,保姆能像我和你姥姥一樣疼你嗎……”姥爺時刻不忘向林旅傳授人生經驗。

那個親戚倒確實有兩把刷子,忙前忙後地幫林旅跑各種開店手續。林旅也就索性當起了甩手掌櫃,聽人勸,吃飽飯。

但在她把大筆裝修費用轉給親戚後,她、姥姥姥爺、家族裏的所有人就再也聯係不上那個親戚了。

七十多年的人生經驗毀於一旦,姥爺氣不過,要告那個親戚,但被自己女兒打電話過來罵了一頓,讓他不要把事情鬧大,影響她的名聲。

大明星罵完爸爸罵女兒,對林旅也是好一通數落,核心思想就是這麽大人了,幹啥啥不行,還淨給她添亂。

林旅悶頭挨罵,不還嘴。和所有從小學習成績不太好的孩子一樣,林旅很擅長放空,擅長左耳進右耳出。

隻是在掛斷電話前,她和媽媽說了一句:“Ciao.”

Ciao是你好,也是再見,這是她唯一會的一句意大利語。不知道媽媽的意大利語學得怎麽樣了,今天罵了這麽多優美的中文,會影響學習進度嗎?

錢被騙光了,店是開不下去了。林旅第四次找到紀蟬,交違約金,退租。

那天房東許久都沒來,林旅和紀蟬隻能在門店一直等。林旅帶了一箱桑葚汁給紀蟬,為了開業,她進了很多酒水飲料,這個桑葚汁是進價最貴的。

聽到價格,紀蟬咂舌,趕緊擰開蓋子嚐了一口。想來是有保健功能的東西都不會太好喝,紀蟬被酸得齜牙咧嘴,露出被桑葚汁染色的兩排小紫牙。

林旅捂嘴偷笑,紀蟬察覺有異拿出手機自拍,用力地用舌頭舔了舔牙,一點顏色也沒舔下去。

“你絕對是故意的,是想讓我今天隻接待你一個人嗎?我尊貴的VIP客戶。”紀蟬齜著小紫牙開玩笑,更好笑了。

林旅自己也開了瓶桑葚汁:“好酸!就算我的店開起來了,靠這倒黴飲料也可以把我的店幹黃了!”

林旅也有了小紫牙,兩個人看著對方,同時憋笑,同時爆笑。

笑過了勁,兩個人同時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紀蟬問:“談了四年的男朋友就這麽分了,不難過嗎?”

“怎麽忽然想起問這個?”林旅詫異。

“之前就想問來著,前一陣你正在興頭上,怕敗了你的興,影響你重啟新生活。但現在,反正你已經這麽倒黴了,問問也不會更倒黴。”

“你這叫火上澆油你知道嗎?”林旅本來還想打哈哈把話題混過去,但舌根殘留的桑葚汁的酸苦讓她很想傾訴一下。

“說實話,有時候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所以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難過。我記事以來記住的第一件事就是那時候四處都在風傳我不是我爸媽的親生女兒,爸媽讓我不要相信別人的話,說隻有爸媽才不會騙我。但長大後我發現,爸媽也是會騙我的,所以遇到任何事我都要在心裏問自己一句‘真的假的’。問得多了,我連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紀蟬把桑葚汁一飲而盡,咬著嘴唇輕輕拍了拍林旅的手背:“下次有什麽不確定的事,找我。”

“你不會騙我吧?”林旅仰頭,望著男人紅的唇黑的眼。

“不,我幫你問。你又不是演員,沒必要一人分飾兩角。”

4

度過了依舊一事無成的二十二歲,林旅二十三歲了。

媽媽的轉型大獲成功,孟姨說這是奠定轉型後基礎最重要的一年,還是一步都不能走錯,所以林旅最好還是什麽都不要做。

所以二十三歲的林旅又搬回去和姥姥姥爺一起住了。她學會了做飯,做飯總不會鬧出什麽大新聞,除非她把廚房炸了。

除了做一日三餐,她每周還要去醫院給姥姥姥爺拿藥,每次都是打車去。她壓根兒就沒考慮過考駕照買車,自己開車、開什麽車、車開得怎麽樣……和車有關的事,太容易上熱搜了。

那天她取好藥走出醫院,趕上了傾盆大雨。路麵上攔不到出租車,打車軟件也約不到快車和專車,她隻能選擇拚車。

等了二十分鍾,車終於來了。車裏還有另一位乘客,黑眼紅唇,一臉書生氣。

“這麽巧?好久不見!”兩個人異口同聲。

退店租那天是林旅和紀蟬最後一次見麵,後來林旅去退房租時,接待她的已經不是紀蟬了。新中介說,紀蟬辭職了。

“你現在在哪兒高就?”林旅問紀蟬。

“我回學校讀研了。”紀蟬答。

“哪個學校?什麽專業?”林旅問。

“華大,物理係。”

林旅驚得說不出話來,縱使她這樣的學渣,也知道華大物理係的研究生有多難考。

“你這樣的高才生為什麽要去當中介呢?”平靜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問出來。

紀蟬比她靜默的時間還長,長得都尷尬了。

“這個問題這麽難回答嗎?要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就不用說了。”林旅打破尷尬。

紀蟬笑著搖頭:“不難,我就是在想該怎麽說才不會讓我顯得像個討厭的自大狂。但我還是和你直說吧,我從小就學習好,腦瓜好用,家境也不錯,所以我一直都清楚,很多需要辛苦謀生的職業和我沒關係。但同時我也挺好奇的,好奇那些職業是不是需要另一種才能,一種我不具備的才能。所以大學畢業後,我給自己放了個間隔年,送過外賣、當過中介、去餐廳打工、給人做家政,還在工地幹了一陣。”

林旅歪頭,等著他繼續說。

“結果我發現,我幹什麽都挺擅長的,什麽職業我都能做好。”

“果然好討厭!你閉嘴吧你!”林旅笑罵著,搡了一把紀蟬的肩膀。

“但我也發現了一種我絕對無法承受的人生,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人能承受這種生活,沒有人能在光環之下認清自己、拒絕誘惑、甘於平凡、保持善良。更別提忍受著光環之外的至暗,還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愛。沒有人,除了你。”紀蟬望向林旅的眼神變得熾熱無比,他望著這個生在折線之上的女孩,忽然想陪她走完這折線之下的平凡之路。

“話說得這麽好聽,弄得我都有點喜歡你了。”林旅被紀蟬望得不好意思,打趣著往旁邊側了側身子。

“真的假的?”紀蟬問。

林旅感覺紀蟬問得認真,她和他,誰都不是演員。

“真的。”她想了想,篤定地點頭。

更新時間: 2023-06-24 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