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鹿鹿安
01
浮浮沉沉,墮於夢中。
夏羨爾覺得自己恐怕永遠也醒不過來了。迷戀了十年的愛豆在演唱會現場跟地下女友求婚,她連灌二十瓶快樂肥宅水,以為自己能一醉方休。誰料連續打了一整夜的氣嗝,整個人猶如持續漏氣的氣球,懸在半空中,浮浮沉沉,沉沉浮浮。
咚咚咚的敲門聲刺入耳中。
她掙紮著坐起來,頭痛欲裂,仿佛宿醉,捂著腦門小跑著去開門。門甫一拉開,呈現眼底的是一張折疊卡片,她眯起眼,調整聚焦,半晌才看清“任務卡”三個大字。
什麽玩意兒?她下意識地接過來,打開一看,一行白紙黑字——
和盛俊奇一起買菜。
盛俊奇?
她還在夢中?否則為何看什麽都自動變成愛豆的名字?她揉了揉眼,再抬頭,隻見一架漆黑的攝像機鏡頭正瞄準自己,猶如下一秒會有炮彈被轟出直擊腦門。
夏羨爾跳了起來:“喂!你誰啊!變態啊!偷拍狂啊!”
她雙手抱胸,不忘甩關上門。
平靜了三十秒,她這才發現異常。眼前的臥室顯然並不屬於她,一張榻榻米、一個梳妝台、兩個大衣櫃,極簡的原木風,不符合她的審美。不是她的房間。那,這是哪裏?
門又咚咚咚被敲響,她必須問個清楚。
她低頭檢查衣著,嚴格地扣好每一顆紐扣,然而打開門的下一秒,她依舊如遭雷擊。
盛俊奇穿白衫黑褲站在門外,麵孔一如十年前那般年少動人。他眼尾微挑,對她露出溫柔一笑:“今天是我們倆買菜,你還沒收拾好嗎?”
夏羨爾的目光隨著他的視線下移,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哆啦A夢睡衣,以及腳上的一雙塑料拖鞋。她猛地抬起頭來,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倒映出的自己:頭頂鳥窩,兩眼浮腫,因為前一夜沒來得及卸妝,眼底還有一圈漆黑的睫毛膏。
她砰的一聲再次甩關上門。
一定還是做夢,是在做夢,盛俊奇不是剛剛才結束演唱會嗎?他不是求婚了嗎?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在她的門外?他怎麽會……邀請她一起去買菜?
二十分鍾後,夏羨爾淋完冷水澡,同時冷靜下來的大腦將前一夜發生的所有事都重新過了一遍。沒錯,她在門外看到的人的確是盛俊奇,他此時正在參加一檔真人秀,一檔明星和素人共同參與的綜藝節目。不過此時“真人秀”這三個字還沒有普及,“素人”這個詞更是聞所未聞。
沒錯,此時,二○一三年。
夏羨爾在梳妝台前迅速搞定了妝容,然後站在衣櫃前挑選衣服。這些她隻用了一個箱子就搞定的行李,跟著她一起來自於二○二三年。
在她猛灌了二十瓶可樂後,她做了這輩子最勇敢的一個決定,參加朋友的實驗,用時光機將自己發射回十年前。嗯,在她的愛豆還沒有遇見那個交往了十年的地下女友的時候。
好的,加油,夏羨爾。
她重整呼吸,拉開門,對著門外一個倚靠在牆上等候自己的男人的背影露出一個偌大的微笑。
“嗨,我收拾好了,我們去買菜吧。”
02
等她的男人不是盛俊奇。
他叫鍾虔,前一天晚上攝製組的緊急會議中,她第一次見到他。他和她一樣,是這檔真人秀中的素人嘉賓,三位明星和三位素人的速配節目,就算放在十年後,也是相當吸引眼球的創意。
若不是因為他的身形酷似盛俊奇,夏羨也爾不會在一開始就鬧了個大烏龍。
開往市場的小巴上,夏羨爾忍不住問了一句坐在前排的鍾虔:“你是不是沒睡好?”
否則怎麽會一大早就倚靠在牆邊打起盹兒來?
其實真要和盛俊奇比較的話,他們倆的長相評級顯然不在一個Level上。盛俊奇是膚白唇紅,少年氣十足,就算十年後他向別人求婚,也依然是一張少年的臉,跟打了防腐劑似的。可這個鍾虔看起來似乎少年老成,寡言少語,深沉得很,昨晚加早上,他們倆的對話不超過三句。
這不,麵對夏羨爾友好的問候,他也隻是回眸淡淡地瞥了一眼,連句回應都沒有,下一秒,他又重新倚靠窗戶,閉眼假寐去了。
而一旁的一位攝影師小哥哥準確地將鏡頭推近,對準了鍾虔的下巴。真沒想到十年前的真人秀就這樣真實了,不過從鏡頭裏看,鍾虔的側顏還不錯,起碼能做到不辜負觀眾。
很快,小巴便抵達了市場。按照前一天的抽簽,夏羨爾和盛俊奇一組,主要是購買今天午餐和晚餐的食材。鍾虔和另外一位女星林漾去采購生活用品,還有一組男女搭配的組合負責去賣手工掙生活費。
在市場入口,盛俊奇從她的手裏接過購物袋,露出他必殺技的溫柔一笑:“粗活累活交給男人來幹。”
交接的一瞬間,手指碰到手指,夏羨爾的臉一熱,匆匆低頭,避開了鏡頭。
按照提前準備好的清單,他們倆成功地采購了蔬菜和配料,接著開始向海產區前進。才剛剛靠近海產區,一股濃鬱的鹹腥味就撲鼻而來,盛俊奇眉頭一蹙,腳步慢了下來。
夏羨爾猛然想起:“你不喜歡腥味吧?”
被一眼看穿的盛俊奇居然臉紅了一下,遲疑了半晌才點了點頭。夏羨爾看得心裏如小鹿亂撞,匆匆忙忙地從他手裏搶過購物袋:“那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把魚蝦買回來。”轉身還沒走幾步,她又折返,“你還是去小巴上休息吧,我去把剩下的東西都買完。”
盛俊奇看著她,眼神波動,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夏羨爾衝他露出寵溺的一笑,沒關係,你是我的愛豆,我願意慣著你。
鏡頭對準兩個人微妙的眼神互動,盛俊奇低頭笑了笑,承諾:“那我去給你買個冰激淩。”
那是千金都難買的一支冰激淩,一路上她都哼著歌。在買好了蝦之後,她旋轉著腳後跟繼續去挑魚,一時大意,竟忘了地上有一大攤水。她穿的鞋子不防滑,在一個急刹車之後,整個人向前直挺挺地倒下,順手拉扯住一旁小攤上的布簾,連帶著幾盆貝類水產跟著翻倒下來。
出師不利。
沒想到節目錄製的第一天,她就變成了一條臭鹹魚。
03
比變成一條臭鹹魚更令她難過的是,她並沒有等到期待的那支冰激淩。
小巴上,盛俊奇正靠著窗口休息,坐在前排的兩位女明星也在小聲地聊著天。直到她的突然闖入,兩個人頓時捂住了口鼻,礙於鏡頭,才強行忍住了嫌棄的表情。夏羨爾原本才邁上去一步的腳,頓時縮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在水產區摔了一跤,身上的味道有點重。”
豈止是有點,就連盛俊奇都微微蹙了眉。
夏羨爾抬起頭,遠遠地望著他,沒有看到期待的那支冰激淩。也許他是忘了吧,她垂下眼瞼,盯著小巴的台階,正進退為難,身後有人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鍾虔垂著眼瞼看著她:“上車啊。”
“我……身上太濕了……”其實她是想說太臭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和鍾虔一組的女星林漾已經匆忙開口:“俊奇他害怕腥味,剛剛他還說自己有點中暑,我怕……”
“我騎自行車回去吧!”
愛豆是天,愛豆是地,愛豆是她呼吸的空氣。
在大家集體默認的眼神中,她放下手中的購物袋,轉身走回攝製組旁,找工作人員商量借一輛自行車。攝製組這邊商量了一會兒,決定隻留下一名攝影師陪她一起,其他成員全部跟車離開。這時,鍾虔背著包走了過來:“我來拍吧。”
夏羨爾驀然抬起頭來。
鍾虔依然是那副懶洋洋垂著眼瞼的樣子,目光從她的膝蓋上掠過:“消毒了嗎?都破皮了。”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膝蓋摔破了,又沾了很多鹹腥的水,此時已經紅腫起來。
“上車吧。”他突然說。
“啊?”
“帶你去醫院。”
夏羨爾蹣跚著爬上了他的車後座。
才剛剛坐穩,身後的小巴已經駛離。車窗上,盛俊奇的側臉一晃而過。
夏羨爾的心情down了下來,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自行車後座上,車子搖搖晃晃地向前追去,路邊的景色也漸漸從熱鬧的集市變成寧靜的郊區。
“你喜歡盛俊奇?”
前方突然發出聲音,夏羨爾嚇了一跳,半晌才反應過來是鍾虔在問。
“很明顯嗎?”
鍾虔輕笑出聲:“這個節目就一個男明星,難道你不是因為喜歡他才報名的?”
哦,對哦,她後知後覺地也跟著笑了。
從醫院回去已是午後。
鍾虔載著她,穿過別墅小屋外的草坪,順著一條林蔭小道,一直將車騎到了屋簷下。半敞的玻璃門裏白紗飄飄,一隻幼小的金毛正趴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夏羨爾輕手輕腳跳下車來:“大家都休息了吧?”
開放式廚房裏已經打掃幹淨,中央島台上還放著一些水果。鍾虔走過去,掀開電飯鍋看了一眼,然後大踏步走向冰箱,搜尋了一圈,從裏麵取了兩根黃瓜出來:“吃嗎?”
“吃!”她正好渴了,剛要伸手去接,他又收回手,將黃瓜拋向空中,再準確地接住,丟在了案板上。
“你玩雙節棍啊……”
鍾虔回頭,眼神跟看神經病似的:“我拍瓜啊。”
“拍它?”攝像機不是放在門口地板上了嗎?
“拍黃瓜……”
哦,原來是做拍黃瓜啊。夏羨爾皺起鼻子,也覺得自己有點兒好笑。
正當兩個人對坐於餐桌旁準備分享一盤拍黃瓜的時候,一扇門開了,林漾穿著真絲睡袍出來:“小鍾,你去給我倒杯黑咖啡送進來,我有點水腫,上鏡不好看。”
夏羨爾抬頭瞅著鍾虔:“她這是請求還是吩咐?”
鍾虔將盤子推到她麵前:“這盤黃瓜歸你了。”
夏羨爾抓著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倆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背影。過了一會兒,肚子發出咕咕聲,她低下頭,準確地夾起一塊黃瓜送入口中。
咦?怎麽這麽好吃?
04
被一盤拍黃瓜搞定的夏羨爾突然覺得鍾虔自帶了光環,甚至在盛俊奇麵前也沒有遜色多少了。畢竟男人會做飯,實在太加分了。
而這一技能隨後也被另外兩位女星認可,鍾虔直接被任命為主廚大師。
經過了三天自給自足的艱辛生活,在第四天的夜晚,節目組良心發現,給嘉賓安排了一次隆重的晚宴。夏羨爾站在衣櫃前,感恩小夥伴的機智,一邊試穿那條限量版小禮服裙,一邊順手取下她僅有的那個名牌包包。
盛裝打扮完畢,她推門而出。剛走進會客廳,就聽到另外兩位女星在討論包包。她定睛一看,林漾提著驢牌經典款,另一個背著香奶奶經典款,當倆人聽到動靜朝她看過來時,紛紛露出愕然的表情,隨後默契地一個對視,接著便朝著她笑了。
“你這個包很貴吧?”
她點點頭,是貴,咬著牙買的,還是買的二手。
“最新款?”另一個問。
她搖了搖頭:“不新了,上市有幾年了。”
話音落下,她突然意識到她們臉上諱莫如深的笑意是什麽。這來自未來的款式,恐怕她們倆還沒有見過……
林漾笑起來其實很好看,眉眼彎彎,搖曳著的耳飾閃閃發光,但夏羨爾的心裏卻實在不是滋味。幸而大家關注的焦點很快便被男伴轉移開了。
盛俊奇一如既往的清雋俊朗,一身白色襯衫配黑色燕尾服,勾勒出緊致的線條。鍾虔穿著黑色的襯衫,更襯得眉眼幽深,別有魅力。另一位因為本就是精英屬性,穿起正裝來就更不在話下了。
節目過半,這也是這場速配節目的一個關鍵節點,女嘉賓主動向男嘉賓拋出橄欖枝。
夏羨爾一早就想好了,一定要向盛俊奇表白。
可結果她被排在了第二名。
第一個向盛俊奇表白的是哪位女星她不知道,這項表白活動全都是秘密。
等了十分鍾後,編導小姐姐來領她入場,偌大的舞池,璀璨的燈光,美妙的音樂,浪漫的鮮花,一切都鋪墊得極好,她踩著高跟鞋步步前行,兩眼盯著那身穿燕尾服的背影,輕聲說道:“盛俊奇,我喜歡你整整十年了……”
完蛋!
在盛俊奇的耳朵裏,十年前,他恐怕還在讀高中。
被懊惱淹沒的夏羨爾被推著上了回小屋的麵包車,這場告白之旅究竟如何,大家都各自緘默。一旁的鍾虔又在閉目養神,她為了排解自己的鬱悶,默默地湊上去:“喂,有人向你表白嗎?”
鍾虔的眼皮顫抖了一下。
“林漾?還是……”不管是誰,哇,都是大明星哎。
鍾虔一個翻身坐起來:“想不想吃芝士焗紅薯?”
“啊?”她一愣,接著被成功拐走了話題,“想!”
坐在屋子外的草坪上,夏羨爾滿足地舔了舔嘴角。頭頂星空燦爛,耳邊蟲鳴一片,那隻幼小的金毛繞著她的小腿來回跑圈,她舉了舉胳膊,順勢躺了下去。
“不成功也沒關係,能有這樣一趟旅程,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鍾虔撐著手臂扭頭看她,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星光點點。
05
鏡頭前的和諧,終於在節目即將尾聲的時候被打破了。
這一期是集體去遊樂場遊玩,大家自行組合,選擇共同感興趣的項目。攝製組為了節目效果,重點推薦了一些刺激性的項目。明星也為了吸粉,自願加入到這些刺激的項目中。
因此,在玩激情衝浪的時候,所有人都披著雨衣上了船。
六個人,加上攝製組的成員,大家分成了兩艘船。夏羨爾沒能順利和盛俊奇共乘,而是和鍾虔、林漾一組,安排到了第一艘船上。
可能是因為緊張,林漾一直沒怎麽說話,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即便是鏡頭對著她,她也擠不出什麽笑容來。
夏羨爾輕聲問:“你是不是有點害怕?”
林漾掃了她一眼,沒說話。
夏羨爾用一副過來人的口氣提醒她:“等會兒衝下去的時候,你一定要記得拉緊雨衣,不然會被淋透的……”
“好了,閉嘴。”可能是“衝下去”這三個字刺激到了她,林漾連演都不想演了。
夏羨爾和鍾虔麵麵相覷。
一段刺激的密洞探索,船隨著索道越升越高,抵達頂點後的短暫停滯時間,夏羨爾的耳邊瞬間響起林漾的尖叫。大概也隻有三秒,船回到了平麵,濺起的水花撲頭蓋臉灑了一身。夏羨爾緊緊攥著雨衣,這時卻聽身邊的林漾大叫一聲:“鍾虔你有病嗎!”
她透過濕了的劉海望去,隻見林漾渾身濕透,雨衣早就壞了。她伸手將濕發捋到耳後,跟著抬手給了鍾虔一巴掌,所有人都愣住了。船在軌道上緩緩蕩著,氣氛幾乎快要降到冰點。鍾虔緊緊抿住嘴唇,過了好久才低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在對誰不好意思?你扯掉我的雨衣,是想讓我在全國觀眾麵前出醜嗎?”
工作人員開始上前解圍勸說,直到船靠岸,礙於有陌生人在場,林漾暫時收了口。可等到一行人走出出口,她又像爆竹一樣炸開了。
夏羨爾忍不住了:“喂!你自己緊張害怕,幹嗎把脾氣撒在別人身上?”
“我緊張害怕?”
“你沒有嗎?”
林漾冷笑一聲,扯掉身上壞掉的雨衣,隨手丟在了地上。眼看著她扭頭就走,夏羨爾撿起雨衣跟了上去:“你亂丟垃圾不合適吧?”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林漾突然一個止步,回首一把將她推到地上:“多管閑事。”
是多管閑事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腳踝扭到了,半晌都沒能站起來。攝製組暫停拍攝,全部去哄大明星了,隻有鍾虔蹲在她的麵前,頭發往下滴著水,眼睛深深地看著她:“你傻嗎?”
她忍著腳痛,瞪他:“你喜歡被人打、被人罵嗎?”
鍾虔望著她氣鼓鼓的腮幫子,驀地一下笑了。
他站起來,朝她伸出手:“來,我背你。”
“不要。”她扭開頭。
“緊張?害怕?”
啥?她緊張?她害怕?她又扭過頭來,一把握住他的手掌。他微微一用力,將她拉近身前。兩個人離得太近,身上那股熱騰騰的氣息縈繞著,又黏膩又躁動。夏羨爾眨了眨眼,假裝在甩睫毛上的水滴。鍾虔低頭看著她,微笑著蹲了下去。
她乖乖趴在他的後背上。
兩個人緩緩朝著園外走去,過了好久,夏羨爾才輕輕出聲:“你喜歡林漾吧?”
又過了好久,鍾虔才回答:“嗯。”
夏羨爾不說話了,這時,她又聽鍾虔補充道:“以前。”
她的心微微一動,很快便忽略了。她將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她應該是心情不太好,開船之前特別緊張,應該是很害怕,女明星也很不容易的。”
“嗯。”
“而且,我猜啊,女孩每個月都有特殊時期,這個時候一般心情都會很差,我猜……”
“好了。”
“啊?”
“我知道了。”
“哦。”夏羨爾乖乖閉嘴,趴在他的後背上。
06
這一次意外事件,被大家毫無痕跡地抹去了。
在最後一天的終極告白之前,每個人都麵對鏡頭抒發了一些個人感悟,然後大家便集體在會客廳觀看。
夏羨爾說了很多十年後流行的雞湯,把編導小姐姐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當她坐在沙發上,看到鍾虔說的三句話時,愣住了。
“你是不是太糊弄人了。”那三句話,總結起來就是“難得,珍惜,感恩”。
鍾虔剛想開口解釋一句,又突然被她伸手打住:“等一下,我先聽愛豆的。”
屏幕裏,盛俊奇的情緒一直不高,鐵杆粉絲夏羨爾一眼就看出他的笑容全都是強演出來的。她偷偷抬頭,看向坐在另一旁的盛俊奇,他的臉被藏在了光影之中。她還想一探究竟,突然,隻聽啪的一聲,會客廳裏陷入一片黑暗。
停電了。
在攝製組人員紛紛忙碌著時候,她驀地想起,這段時間正好是盛俊奇遭遇負麵新聞的時候。
電一直不來,拍攝被迫中斷,大家紛紛各自回房,隻有盛俊奇走向了屋外。
夏羨爾在房間裏掙紮了好久,最終下定決心,舉著一支蠟燭到屋外去尋人。四下到處都是漆黑的,隻有微弱的日光。她借著燭光,勉強找到了坐在草坪上的身影。
“俊奇?”她留意著腳下,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那個人影未動,不知是她聲音太小,還是他心思太沉。
她摸索到室外的小圓桌旁,將蠟燭放上去,然後轉身朝著他走過去。突然,腳下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迅速掠過,她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朝前一個趔趄,撲了過去。草坪上的鍾虔循聲回頭,迅速被一抹黑影壓倒在地。
月色下,夏羨爾盯著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看到了同樣驚恐表情的自己。
“怎麽是你!”她慌忙坐定,卻定不下那一顆撲通撲通亂跳的心髒。剛剛,他們是不是嘴唇碰嘴唇了?那種柔軟的、溫暖的、潮濕的觸感,是吻嗎?
鍾虔微微低頭,迅速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聲音啞然:“你在搞什麽?”
“是那隻小金毛……”
鍋先甩出去。
小金毛又溜達了回來,在兩個人腿間來回繞著圈。夏羨爾忍不住蹲下來摸了摸它的小狗頭,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把鞋子一脫,坐在了鍾虔身邊。
“你怎麽想起來參加這個節目的?為了追星嗎?”像她一樣?
鍾虔想了想,回答:“意外。”
“意外?”
“嗯。”他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那種陪朋友去麵試,結果朋友沒被選上,可自己被選上了的戲碼吧,夏羨爾沒有再追究下去。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她又問:“你怎麽叫鍾虔?”
“我媽取的。”
“她很會取名字哎!鍾虔,鍾虔,不就是種錢嗎!”
鍾虔看著她,又是那一副看弱智的表情。
夏羨爾頓時領悟:“我媽就不太會取名字,我不應該叫夏羨爾,而應該叫下現金!”
兩個人笑了起來,肩膀碰著肩膀,兩隻光著的腳丫子輕輕地踩在了一起。
“這趟旅程你圓夢了嗎?”鍾虔突然問,他的眼睛裏仿佛有星星,一閃一閃的,散發出熠熠光芒。
夏羨爾居然有一瞬間以為他問的是這趟穿越之旅。她愣了片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能來這一趟就是圓夢了,你呢?”
“我?我是來這一趟才突然有了夢。”
鍾虔凝視著她,像突然撒下了天羅地網,將她籠罩其中,夏羨爾的心髒又開始撲通撲通跳快了。
07
最後的終極告白日,是在周末的夜晚。
城市中央的最高樓,也是本市最高的觀景摩天輪,夏羨爾和另外兩位女嘉賓分別入座不同的小包間,等候著男嘉賓的登場。
夏羨爾在狹小的包間裏兜了一圈又一圈,看遍了風景,也喝完了麵前小桌子上的飲料。微型鏡頭下,她總不能再堂而皇之地把甜品都給吃完吧?本來被落單就已經很糗了,如果再被看到她這麽貪吃,那麽一個可憐蟲的形象就躍然紙上了。
也不知道另外兩名女嘉賓被告白完了沒?
她轉得都想吐了。
她再次降落地麵,自動門打開,她已經失去了信心,懶洋洋地癱在座椅上,頭倚著透明窗玻璃,望著樓下的萬家燈火。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她扭頭一看,鍾虔正抬腳上來。四目相對之下,夏羨爾愣住:“你走錯了吧?”
“難道是告白被拒之後還有第二次機會?
“你看到盛俊奇進了誰的房間嗎?啊?這麽問有點奇怪……”
鍾虔默默坐到她的對麵,忍受著她的一番追問。過了良久,夏羨爾也覺得氣氛不太對勁,隻得安靜下來,低頭看著那盤甜品。算了,現在吃也不算丟人了,她舉起調羹,舀了一大勺紅絲絨蛋糕塞進嘴裏。
下一秒,她苦著臉,把調羹伸到對麵:“你吃嗎?”
鍾虔愣住了。
“太難吃了……”
“下次,我做給你吃。”
夏羨爾連連點頭:“好啊好啊,還是你的手藝比較好。”
可話音落下,她卻頓住了。下次,還有下次嗎?這個節目結束,她應該就會回到自己的現實世界中去了。
“羨爾,你記住,我叫鍾虔,時鍾的鍾,虔誠的虔,是個廚藝很好的人。我也許是廚師,也許不是,也許會長得更老一點,但我一定會給你做很好吃的絲絨蛋糕。你答應我,你會來找我。”
摩天輪緩緩轉動,他們被升入高空,頭頂是星光,腳下是燈火,夏羨爾覺得整顆心都同樣被懸在空中。
她囁嚅著嘴唇問:“你這是在告白嗎?”詞為什麽這麽特別?
“嗯,我在向你告白,羨爾,你才是我這趟旅程開始的夢。”
突然,有煙花騰空,五光十色的絢麗色彩紛紛落入她的眼底。在她的眼瞳之中,他的臉越來越近,直到在煙花炸裂的那一刻,他俯身,吻住了她顫抖的嘴唇。
“羨爾,答應我,你要認出我,你要來找我。”
電光幻影,倏爾即逝。
躺在實驗室裏的夏羨爾睜開了眼睛,眼角濕漉漉的,仿佛才哭過。
好朋友擁上來:“成功了成功了,羨爾,怎麽樣,你遇見了盛俊奇嗎?”
她張口,啞著嗓子問:“你認識鍾虔嗎?”
“誰?名字有點熟啊……”
08
夏羨爾在這家隱秘的小餐館裏蹲守了一個月,可是櫃台小姐姐一直說老板外出遊學去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好朋友也勸她:“也許是同名,你別跟被下了降頭似的。”
她可不就是被下了降頭,她答應過他會來找他的。
於是,她再次點了一堆東西,默默填撐了肚子。店裏的客人來了又去,一波又一波,她獨坐角落,手托腮繼續出神。經過好朋友的調查搜索,她查出了鍾虔這個名字,排除一些信息不符的同名者,隻有這一個人非常有嫌疑。
其一,他的廚藝很棒,自己開了這間小餐館,評分非常高,還上過很多美食雜誌。
其二,在五年前,他擁有一次奇異的經曆,當年一直被人笑談,可放到如今,卻很有可能。他有過一次時空之旅,盡管時光機依舊鮮為人知,並尚且處在試驗階段,但不排除五年前已有成功案例。
夏羨爾堅信,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客人漸漸稀少,餐廳裏的燈光也跟著一盞一盞熄滅。小姐姐又來勸她:“我們要打烊了。”
她點點頭:“好,我馬上就走。”
她低下頭開始收拾東西,瞥見那個二手的名牌包包,應該是這個包包讓他認出自己是來自不同時空的吧。收拾來收拾去,統共也就那麽點東西,終於還是收拾完了。她歎了口氣,正打算翌日再戰,突然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她回過頭,隻見後廚暖黃的燈光中,有一個人逆光而來。
她突然屏住了呼吸。
“紅絲絨蛋糕好吃嗎?”
那個聲音……
夏羨爾突然眼眶發熱,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紅絲絨蛋糕。”
鍾虔微笑著走出光影,摘下頭上的廚師帽,突然一個俯身,深深吻住她顫抖的嘴唇。跨越時空的吻,在這一刻,終於無比真實。
時光嘩啦嘩啦,她想起了那天夜裏他問的問題。
“這趟旅程你圓夢了嗎?”
她現在才敢回答:“圓夢了。”
仿佛已等待了千年。
更新時間: 2023-09-27 1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