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映祥
我是一隻平凡的兔子，平凡的出生，平凡的生活在小鎮上，平凡的經營著一家小小的雜貨舖，一切都是那麼平淡，於是，我成了一個沒有故事可說的兔子。
於是，我開始收集別人的故事，來我這兒買東西的動物們不需要支付費用，只要支付給我一個故事就好。
漸漸的，我開始變得很快樂，有時我也會和別人分享我聽到的故事，但與此同時也背負了一些不一樣的事。
窗外的楓葉林如浪潮般泛起紅意，遠遠望去如同正在燃燒的山火。
閒暇時，我在林間蹦蹦跳跳的跑，撿起一片紅葉透過天光，遮住了我的臉，我笑了笑：今年，他……會來嗎？
秋末，天氣越來越冷了，有時候，一陣風穿堂而過，整個屋子冷的像是冰窖，只有外面的楓葉林紅的似火。
我哆哆嗦嗦的點起火爐，總算是活過來了。
爐子上的梅子醬咕嘟咕嘟冒泡，我捏起一塊被烤軟的柿餅，歡快地嚼著。
多麼愜意的生活啊……
“轟隆！”“嘩啦嘩啦……”一場大雨滂沱而至。
一場秋雨一場寒，冬天就要來了吧……
天色昏暗，我點起營業的燈籠，然後靠在火爐邊昏昏欲睡。
睡意朦朧中，門開了。
“吱……啞……”一個帶著濛濛雨氣的高大身影閃了進來。
“傘我放在外面了，您這有沒有閣樓，借我住一晚？謝謝了。”熊的聲音有點暗啞。
我笑了，點了點頭：“當然可以，親愛的熊。”
熊坐到我旁邊，把濕漉漉的腳伸到火爐旁，低嘆了一聲。
我給熊盛了一碗梅子醬，熊咕咚咕咚的喝完，臉上的疲憊消退了不少。
就在我快要睡著之際，熊開口了：“你……見過一隻貓嗎？”
我打了個哈欠，腦子有點昏：“什麼貓，我見過的動物很多，記不清了。”
熊有些急切：“怎麼會，你應該記得的，她一定來過那片楓葉林……她來過，她說她會等我的……”
“哦~這樣啊，我好像有點印象……好久之前了吧……”我眨了眨眼睛。
“是我的錯，是我……是我來晚了……”熊的聲音越來越小。
熊靜靜地坐在那裡，眼底是爐火中跳動的星子，時隱時現。
在紛飛的思緒中，熊突然憶起以前與貓相處的種種：
貓是這方圓幾里最漂亮的，柔順的毛髮，炯炯有神的眼睛，欲說還休……
每逢貓出現，身邊總是圍繞著大批追求者，他們送熾熱的玫瑰，幽深的勿忘我，亭亭的玉蓮，目不暇接。
可貓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任何追求者的請求，每每問到此事，貓總是皺皺眉，撇撇嘴，不出一語。
熊總是隱藏在眾多追求者之後，捏著一小片可憐兮兮的楓葉，從不會上前追問，對於他來說，能遠遠的看一眼就已經很滿足了，可是不知是不是熊的錯覺，他總是覺得貓越過人海的目光總是落在他的身上。
熊總是笑笑，不以為然，因為貓怎麼會喜歡他呢？
那是秋初的一天，熊打聽到貓最近總是在楓葉林附近出現。
於是，熊打算去碰碰運氣，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貓的背影也是好的。
這時候的楓葉林，層層疊疊泛起紅色，葉片漫上不規則的水紅，像是模糊了的水彩畫，不如秋末的那個人熱烈慶祝的紅，此時的楓葉林更顯溫柔。
熊在林間兜兜轉轉，並沒有發現貓的身影。
他失望地轉身，卻發現貓就在前方的不遠處，視線碰撞中，熊慌亂的錯開視線，低下頭，轉身就走。
貓急了：“餵！你費盡心機找我，怎麼看一眼就走了……”
熊只好轉過身，背後用力掐著自己的手，視線亂飛，低著頭不敢看貓，唯唯諾諾地說：“對……對不起……”
貓氣笑了：“你跟我道什麼歉，我只不過想問問，你找我幹什麼？”
熊依然低著頭不敢說話。
貓又說了：“其實……我注意你好幾次了，你每次都躲在人群後，從來不上前，捏著一片小小的楓葉，遠遠望一眼，又低下頭，為什麼呢？”
熊驚住了，每次貓遠望他的目光，他都以為是錯覺，沒想到……
啊，我這麼……幸運嗎？她原來，注意到我了啊……熊心裡甜蜜的想。
熊有些恍惚，這一切是真的嗎？
貓不耐煩了，她注視著熊，尋找一個答案。
熊手握拳，心一橫，小聲說：“因為我喜歡你。”
貓笑了：“什麼？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熊想著說一遍是說說兩遍也是說，埋著頭又大聲喊：“因為……我喜歡你！”
貓被逗笑了：“你再喊大聲點，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歡我了。”
熊羞紅了臉，低著頭不敢看貓。
貓說：“好啦，放過你了，要記得你說的話呦。”
熊如獲大赦，奪路而逃。
後來啊，他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一起曬太陽，一起爬樹，一起在林間奔跑……
突然有一天，貓不再出現了，熊很難過，每天都會去楓葉林中尋找，可貓再也沒有出現過。
一個月過去了，鴿子給熊送來了一封信，貓約熊在楓葉林中見面。
熊欣喜若狂，飛快地打理好自己，然後衝出門。
貓果然在林間，熊衝出去緊緊地抱住了貓，貓蹭了蹭熊的肩膀，然後輕輕把他推開。
貓說：“我需要冷靜冷靜，你也是，我不知道你的愛意能持續多久，就像那些追求者在一次次碰壁中遞減。但我無法想像，當我真的愛上你之後，我所經受的擔驚受怕，你覺得呢？”
熊沉默了，的確，他無法保證。
“所以，三年，給彼此一點時間，去旅行，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之後，如果我們還喜歡彼此的話，就在這片楓葉林里相見。”貓說。
此時的楓葉半紅，映著貓的眼眶也紅了。
“好。”熊答應了。
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那……以後再見了。”
貓去了山林，熊去了大海，彼此遠隔。
熊看著爐火越燒越旺，他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
“兔子，不要裝傻了，貓來過，對嗎？”熊說。
“是又怎麼樣，我親愛的熊啊，這是第四年的秋末……”我嘆息著說。
熊的眼眶紅了：“是我對不起她，我那次就不該出海的……”
原來，熊在最後一次遠航中失去方向，九死一生，才回到陸地，但……已經遲了……
世事無常，我嘆了一口氣。
“貓給我留了個冊子，你……看看吧。”我說。
熊的眼睛劃過一道光：“是嗎？真的嗎！”
熊接過冊子，深深吸了口氣，翻開了。
裡面有很多楓葉書籤被整整齊齊的貼起來，下面是一行行小字：“熊送的第一片楓葉”“熊送的第二片楓葉”……
有秋日陽光的照片：“今天和熊一起曬的陽光。”
有紙折的小船：“我和熊一起做的手工，太可愛了！”
……
很多很多圖片，記錄了貓和熊一起時的瞬間。
最後一頁沒有圖片，只有幾行字：
“其實，你在楓葉林遇到我可不是你幸運哦，你以為我的行踪那麼好找，還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和你分開之後，我就開始後悔，但是不管怎樣，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永遠也不能跟你說了，你要好好的。
對了，熊，你會看到的，對吧？”
熊的眼睛裡閃著淚光，但終究沒有落下。
“貓去哪了？”
半晌，我輕輕的說：“她就在楓葉林，歸期不定。”
“所有的費用，貓都已經支付過了，好好休息一下吧，熊。”
熊的眼睛爬上血絲，他搖了搖頭：“不了，謝謝你，兔子。”
“我走了，大概不會再見了。”
熊起身推開門，外面雷聲轟鳴，大雨滂沱，山雨欲來。
熊拿起黑傘，走進了楓葉林。
我透過窗戶看著熊漸行漸遠的身影，黑傘在身邊，沒有撐著。
再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沒有再要求客人支付故事，有些事情聽多了，身上背負的就沉重了。
過去的這些年裡，我收集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幸福的，美好的，遺憾的，沉重的，好多好多。
裝著故事的玻璃罐子擺滿了貨架，真的太多了。
可我還是一隻平凡的兔子，頂多知道的多一點。
故事收集的太多了，於是，我開始憊懶起來，總是窩在雜貨舖裡，發發呆，又或者看看別人的故事。
但我的心裡總是空落落的，灌著冷風。
那天，我正在爐子邊昏昏欲睡。
“吱……呀……”門開了。
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說：“需要什麼？”
那個身影搖了搖頭。
“不用給錢的，給我說個故事就行了，不給也行。”我解釋道。
他笑了笑：“我沒有故事可說，那……可以告訴我，你的故事嗎？”
我怔住了，後知後覺的歡喜起來。
也許，不久的將來，我也可以跟別人講講，我的故事了。
更新時間: 2022-09-08 2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