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惟吾德馨
“那不是我的月亮，但的確有一刻，月光照在了我身上。”
我是農村出身的女孩，別無所長，憑藉著每天只會伏案學習的那股蠻力和莫大的運氣，我考上了市里數一數二的高中。
市裡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太過新奇，如果不是學校的封閉式管理，可能我的心臟會難以承受。在那些被關在學校裡的日子，我依舊沿襲著以往的習慣，每天只會埋頭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
在別的同學都在互相交往熟絡的時候，我只是一個人坐在位子上，默默地寫著題。市裡的同學在我看來都太過開朗，太過熾熱，他們打鬧著經過我的座位，而我卻不知如何加入他們的熱鬧與歡樂。
沉悶。
從小到大我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只知道這樣能考得好。
與隔壁班單人單桌不同，我們那位看似威嚴古板的班主任竟然允許男女同桌。
我的同桌W是一個沉默的男生。
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個子很高，很清瘦的身材。
只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過去了，我們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
在這個理科班裡，學習壓力很大，做不完的練習，無限拔高的試題難度，每天雷打不動的限時訓練，對於理科思維不好的我來說，一切都很吃力。有時試捲髮下來，竟然能感受到凌遲般的痛苦。
在老師的建議下，我硬著頭皮去請教我的同桌W，因為他理科很不錯。
拿著滿是猩紅的試卷，我內心有些自卑，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把手中差一步就還原的魔方放到一邊，拿起了鉛筆，在我塗得亂七八糟的試卷勉強找到一處空白，列出原始公式和推導過程，耐心地給我講解，時不時停下來看看我的反應。
他冷靜而平和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像是清泉從長滿了綠苔的石上流過，我緊張極了，睫毛不停地撲閃。
他講完了，我也顧不得到底聽懂了多少，只是拼命地向他點頭道謝，他揮了揮手，繼續擺弄起魔方，神色淡淡。
從那次以後，我常常向他請教問題。慢慢地，我們倆也就熟絡起來。
在校園路上相遇，他會朝我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在我不會寫數學題，準備擺爛亂寫一通的時候，他會霸氣地把我的衣袖扯到一邊，像個威嚴的兄長一樣教育我認真寫題。在我為糟糕的成績黯然神傷一言不發的時候，朋友們打鬧著從我旁邊掠過，他會不經意地把自己寫好的過程遞給我，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我想，在這個壓抑的教室裡，他或許是唯一懂得我痛苦的人。
有一天晚自習，物理老師突然過來上課，因為白天的運動會運動太過劇烈，我忍不住打起瞌睡來，當我強行支著身體，卻眼神渙散的時候，他突然轉過頭，一雙笑眼盈盈：“不會有人物理課睡覺吧？”
頓時我睡意全無，眼裡只有他潔白的側臉和嘴角勾起的一抹坏笑。
心，怦怦直跳。
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即使多年過去，我想起來，依然像昨日一樣在耳邊響起，揮之不去。
好像陷進去了，難道這封閉壓抑的教室竟然會催生出莫名的情感麼？
他講題的聲音好溫柔，他怎麼這麼耐心，從來沒有見過他發火，為什麼總是盯著我寫字，為什麼快要遲到了還雲淡風輕地走進教室，真的太瀟灑了，為什麼明明沒有怎麼學卻考得那麼好……
後來我們換了位子，我有了新的同桌，可是卻忍不住偷偷地看他。
下課了，他像往常一樣，無言搗鼓著那個魔方，他像一抹月光，靜靜地照在那裡，是我貪戀的一抹皎潔。
假裝看不見，余光千萬遍。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期盼著什麼時候座位順延，我們能再次成為同桌，可是一次突如其來的月考，我的物理考出了全班最低分。
後來我被叫去了辦公室，班主任讓我考慮是不是要轉去學文科。
想起長時間以來學習理科的吃力，低迷的數理成績，聽不懂的課，寫不完的練習，我像一隻缺氧的魚，想要快點跳出這泥塘。
可是我猶豫了，因為他在這裡。
我好想撐下來，只為能待在他身邊，可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於是，我來到了文科班，一切都變得輕鬆極了，可是每天不能再見他，一切又都索然無味。
分班之後，找不到理由再聯繫。
我把壓力轉化為動力，努力地學習，只為自己榜上有名，能夠再次讓他想起我。
後來，我考出了好成績，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又刪，終於鼓足勇氣加了他，給他分享這個好消息。
可是，一天，兩天，他終究沒有回复。
後來，我終於藉著看老朋友的名義回到原來的班級門口，假裝與朋友敘舊，眼睛卻焦急地尋找他的身影。
後來我看到他了，和一個女孩子聊得很開心，他的笑容很燦爛，是我不曾見過的燦爛，那個女孩子很陽光，他們看起來好般配……
後來聽說，他們倆確實在一起了。
都怪你過分溫柔。
一切的躁動回歸緘默，原來是我自作多情。
現在想想，他似乎從未喜歡過我……
我又回到了原來那種平水無波的狀態，更加適應了學習和生活。
只是有時候在細雨如絲的操場上跑步時，臉上流下的水滴竟是溫暖而濕熱的，我真的沒有哭。
那不是我的月亮，但確實有一刻，月光照在了我身上。
時間會抹平一切，現在想來，或許只剩下釋然了吧？
還是謝謝你教我做題啦，W。
更新時間: 2022-09-08 20:09